闻鸡起舞青山间
新华社福州9月26日电(记者于文静 张华迎 陈旺)鸡肉,第二大肉类消费品,中国人每年吃掉约70亿只白羽肉鸡。然而,这样巨量的消费,种源曾经100%依赖进口。
十年磨一剑。在福建省光泽县的山坳里,圣农集团,这家从养鸡起家的企业,围绕育种不懈攻关,有效破解了白羽肉鸡种源受制于人的难题。
41年初心不改,圣农始终专注“养鸡”这一件事,立足种源自主,实现产能亚洲第一,推动产品走进千家万户。面向未来,圣农人说,我们将继续专注地走下去。
大山里的秘密
夏秋之交的福建光泽,风光正好。走在武夷山间,翻过重峦叠嶂,一座掩在青山绿水间的现代化养鸡场豁然眼前。
这是圣农集团的光泽基地油溪养殖场。整洁干净的鸡舍内,可根据鸡的周龄调整水线高度的自动饮水系统,可感应自动上料的智能喂料系统,可精准调控温度湿度的通风设施和水帘……一只只毛茸茸的鸡雏,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。
这些鸡雏的种源,来自圣农研发的白羽肉鸡品种。2021年通过国家审定以来,这一品种已推广到全国各地,外国种源一统天下的局面已一去不复返。
“被逼出来的突破!”说起搞育种的初衷,养鸡41年的圣农集团创始人傅光明感慨不已。
白羽肉鸡是最常见的肉鸡品种,吃得少、长得快,生产效率高,占我国肉鸡半壁江山。
“国外企业曾经长时间掌握祖代种鸡的定价权,鸡苗价格由最初每羽15美元涨到前几年的50美元,国内企业没有任何讨价还价能力。”
傅光明说,引进的国外祖代种鸡携带多种疾病,带来极大生物安全隐患,而且供给不稳定,国内企业很难做长期发展计划。
“自己搞育种!”2011年,傅光明下定决心。但董事会其他人都反对:科研院所都没搞出来,我们怎么行?
傅光明坚持,砸锅卖铁也要搞。
育种攻关从此开启。第一道难关横在面前:缺人才。
傅光明打听到,2004年以前,北京一家育种公司也培育过国产种鸡,但因为疫病、资金等原因退出了市场。
于是,他不惜血本,把那家公司的关键人才一个个“挖”过来。
“本来已经退休,不想再操刀这么难的项目。”集团第一任育种项目负责人郭怀顺坦言,傅光明当时的一句话,让他决定再次出山——“我们办企业,应该为国家和行业做点事”。
“招人才真的太难了。”谈起创业初期,圣农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肖凡感慨,没有学动物遗传育种的人,只好起用搞养殖的动物科学本科生,后来招到动物遗传育种专业硕士,但没搞过商业育种,只能手把手地教。
“很长时间里,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干。”肖凡说,随着后来与科研院所的合作展开,这一问题才得到缓解。
第二道难关更考验人:场地选址。
如何搞育种?郭怀顺列出了一张约有60个条件的清单,其中有一个极为严苛的环境要求:自主育种场地5公里范围内,不能有人、老鼠或鸟等动物及其他任何可能对育种带来干扰的因素。
“必须找到这样的地方。”傅光明全力支持,要人给人、要钱给钱。
郭怀顺等人把光泽县的山里跑了个遍。直到他们来到武夷山脚下大青村深沟里,眼前所见,是一片群山环绕、人迹罕至的隐秘之地——“这块地合适,就这儿!”
开山,修简易路,运进设备……在当地政府支持下,一个占地1200亩、全封闭式管理的核心育种场建成。
第三道关也来了,持续的高投入。
十年育种,投资超过14亿元,对于一个肉鸡养殖、食品加工企业来说,压力可想而知。
傅光明态度坚决,用多年赚来的钱全力投入。“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种源要达到最先进标准。”
四五年里,育种人员多方寻找育种素材,寻找优良基因;吸取以前国内外企业育种的经验教训,确定方案流程;建章立制,严把生物安全关;鸡群扩繁、提纯、选育,做品系间杂交等各种试验……
最忙的时候,肖凡带领团队吃住都在育种场。他们一次次测试,研发出自闭产蛋箱、系谱出雏筐、饲料转化率测定设备、产蛋测定系统和育种管理软件系统。
一年选种两次,每次持续2个月。“从早上到傍晚,每天站着选四五千只鸡,每只都要从手上细细地过。测量体重、胸肉、腿肉,看羽毛覆盖等情况。”肖凡说。因为常年选种,手部动作单一,他的一根手指得了腱鞘炎而变形。
为排除干扰,育种过程一直在大山里悄悄进行。不料,到第8年时,这个“秘密”还是被外人知道了。
2019年的一天,两名不速之客来到圣农总部。
他们是国外育种企业的代表。来者不善,态度异常强硬:立刻停止育种,否则就断供种源!
面对突如其来的威胁,傅光明立即打电话与育种团队沟通:现在不从国外引种,我们有没有办法解决?如果10年甚至20年都不引进国外种源,生产能不能保障?
得到肯定回答后,他有了底气,当面答复:给你们10分钟,立刻离开。
攻关持续加速。圣农更加注重产学研各方携手,与东北农大合作测定种鸡性能,与中国农科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合作净化疫病,参与农业农村部的联合攻关项目……
2021年底,让人振奋的消息传来:三个国产白羽肉鸡品种通过国家审定,实现“从0到1”的突破。其中,圣农主导培育的“圣泽901”,各项性能进入国际先进行列。
0.05的跨越
9月5日,2024年中非合作论坛峰会期间,肖凡与津巴布韦企业代表在北京签约,圣农将向对方提供16万套“圣泽901”父母代种鸡雏。签约现场,头发花白的肖凡,手捧红色签约本,欣慰地笑了。
育种人心里明白,品种得到认可,多么不容易。
料肉比差距0.02至0.03——这一看似微小的数字,是和国外竞争对手“掰手腕”的关键。
料肉比,饲养畜禽增重一公斤所消耗的饲料量,是影响成本和效益的最重要指标。
第一代“圣泽901”的料肉比,距离世界顶尖水平还有0.02至0.03的差距。这意味着平均一只鸡苗的成本会高出2至3角钱。
“我们在育种,国外也在育,必须加速。”圣泽生物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总裁罗平涛说。
近三年来,育种、营养、疫病防控等团队配合更紧密。圣农与中国农科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、四川大学等合作防控疫病,与中国农大、东北农大合作开展全基因组选择和表型精准测定设备研发。
卢长吉,圣农集团“挖”来的饲料营养技术高级总监,为优化料肉比想了很多办法。
“饲料的软硬度、口感和营养,都要根据白羽肉鸡的喜好‘私鸡定制’;每个生长阶段的饲料配方要经过严格配比,在许多次实验和海量数据分析后才能得出更好的结果。什么时候要发力多长肉,我们都要研究得很精准。”
“给鸡精准配菜比给人配菜更复杂。各种氨基酸、能量、维生素、矿物质要均衡,才能让鸡吃得健康、长得快。”
0.001,0.01,0.02……每前进一步,都是攻坚。
2023年12月,升级版“圣泽901”成功研发,料肉比比原来降低0.05,达到国际领先水平。仅将圣农养殖的7亿多羽鸡进行品种更新,每年即可节约饲料成本约3亿元。
有了成果,打开市场是又一道坎。
“2021年品种通过审定之后,很多企业还是不敢用,一听是国内品种就犹豫。”肖凡坦承。
一些企业试用后反馈,圣农的父母代种鸡种源干净、疫病少、产蛋率高,而且比国外种源供应稳定;尽管种鸡生产的肉鸡料肉比在一段时间内还未追上国际顶尖水平,但综合经济效益好,算总账更划算。
扩大优势,补上短板。圣农一边加大对国内养鸡企业的推广力度,一边在育种上继续发力,根据客户反馈在改进中推广,在推广中改进。
口碑逐渐传开,市场稳步扩大。肖凡印象深刻:有客户从初次购买3万至5万套种鸡,逐步增加到50万套。
成果走出了大山。截至今年8月底,“圣泽901”父母代种鸡累计推广3200万套,市场占有率不断攀升,并销往坦桑尼亚。圣农计划进一步拓展非洲、东盟、中亚等市场。
“育种必须有前瞻性、战略性。我们正在做试验系的开发研究。”罗平涛说,根据国人喜好,正在选育翅膀和腿肉较多的品种。“如果国外推出某一性能突出的品种,我们也必须能拿出相应品种来应对。”
向着全产业链的进发
近日,光泽县华祥食品一厂脱骨鸡爪生产项目投产。厂房里,解冻清洗、剔骨、包装、速冻环节有条不紊进行。
“脱骨鸡爪是个百亿产业。”圣农合作企业——江西陆恒食品有限公司副董事长陈飞说,2023年,受圣农委托,他在全国市场跑了一圈,看到了这一机遇。
他发现,加工脱骨鸡爪的多是中小企业,不乏小作坊。能不能发展机器加工,既培育新增长点,保障食品安全,还可以带着乡亲们一起致富?
去年起,圣农、陆恒在光泽县与乡镇合作建厂试点,每生产一吨给乡镇让利1000元。
“刚开始时生产一吨赔几千块,后来把机器调试好,工人渐渐熟练,产品供应和品质越来越稳定,订单不断增加。”陈飞说,计划3年为8个乡镇工厂投放1000台设备,每台匹配4名工人。
近年来,圣农在福建、江西、甘肃的300多个行政村新建工厂(农场),协助光泽县多个乡镇成立公司代加工鸡肉串、鸡肠等,带动乡亲们共同致富。3万多名员工中,农民工占80%以上。
“这么多年,我一直在想,必须发展全产业链,才能抗住风险,延长价值链。”傅光明说。
上游攥紧种源,下游发展加工、食品开发、余料转化,圣农推动相关产业链不断延伸——
一条纵向主业链:原种研发、种鸡养殖、种蛋孵化、饲料加工、肉鸡饲养和加工、快餐连锁;
多条横向配套产业链:有机肥生产、新能源开发、鸡的废弃物开发利用……
多年耕耘,圣农已成为多家全球知名餐饮品牌合作伙伴,在上海、福建光泽等地设立研发中心,建设10座食品加工厂,开发了空气炸锅系列食品、微波系列食品,打造出脆皮炸翅、霸气手枪腿、嘟嘟翅等三个销售额过亿的单品。
“我们不跟着卷价格,而是盯品质,摸准市场需求,靠产业链、靠科技保持竞争力。”傅光明说。
8月29日,圣农发展发布2024年半年度报告,上半年交出了营业收入88.37亿元的成绩单。
企业的发展规划更加清晰:以成为一流世界级食品企业为核心,实现食品深加工板块大幅增长,提高满足熟食化战略需求的上游产能,实现国内白羽肉鸡祖代种鸡的国产化替代,做优圣农品牌,打造数字圣农。
采访中,记者走进圣农展览馆参观。
一件件展品,浓缩了时光:20世纪80年代初傅光明去市场卖鸡用的一杆秤;福建省001号私营企业开业申请登记表;1992年国内第一条全自动化屠宰生产线零部件;1994年与肯德基签订的第一份合同,合作保持至今……
走过41年,又是新的出发。
“我们正在研究国外领先的肉鸡企业发展历程,我们的目标是打造百年老店。”傅光明语气坚定。